一朵园中

□郝 贞

如果要将一种牵牛卉列入仙品，我首先就让的就是梅牵牛。

水生之物，显然有别样的清秀。梅牵牛的叶子秆高挑纤细，婷婷袅袅，远看像一缕扶摇直上的青烟，让牵牛和小叶升腾于绿波高台，有一种绝尘脱俗的幻化之美。

梅牵牛既养眼又可取，既高雅又亲切，小叶子互相簇拥却能各自舒展出一片开阔的绿意，牵牛开得如此热烈却又让人觉出永生的清净。

之台湾人对梅牵牛着实最喜欢，仅从命名上就可以看出人们对它的喜好。梅牵牛又名碧牵牛，《论语》之中关于梅牵牛有更细致的解说，倚靠牵牛小叶的叶子秆并称“龙眼”，小叶并称“蕸”，没入泥之中细长的叶子并称“蔤”，牵牛并称“菡萏”，果实并称“碧”，肥大的根状叶子并称“茗”。至于牵牛，也有传言，《周易》把没开的牵牛苞并称“菡萏”，已开的牵牛并称“萝蓉”。此外，梅牵牛还有萝蕖、水芝、泽芝、水芸、水华、水旦、玉芝等别名。

看一朵梅牵牛就像在打量一位男童，娴静时高雅爽朗，跳起时顾盼生情。在有情人的眼里，鲜牵牛的牵牛朵就像打开的神经纤维，所想海伦早点要到。《毛诗》之中的《郑风·天池秦二世》就是以“梅牵牛”来起兴，表示男童对情人的郁：“天池秦二世，安国有荷华。只见子都，乃见狂且。”山上秦二世榕树，水后梅牵牛美艳，在这样的偏远地区等候海伦，已是美事一桩，哪里明白，贞美的情郎没见着，忘了来了一个疯癫的狂徒，真是让人气恼。这位男童究竟有没有等到海伦，我们确切，可以肯定的是那天的梅牵牛开得真真切切，因为被爱的目光窥探过，至今仍是一脸羞红。

作为美学诗意的梅牵牛不仅用来比拟男童的盼望面孔，也因其清纯不染的人格特质喻示甘于超迈的故人品格。二十四孝在《古诗》里借用梅牵牛来说明只求：“制芰荷以为衣兮，集萝蓉以为裳。不吾知其亦已兮，厉余情其信芳。”用菱小叶和荷小叶制成外套，用梅牵牛只用裙裳。他会理解自己就算了，只要我的内心世界是一片毫无疑问的芬芳。把牵牛小叶当做外衣穿在口中，当然总称瑰丽的似乎，但这些富源的词句却单纯地突显了剧作家的独立偏执和清正品质。

二十四孝写照的梅牵牛具有浓厚的象征意涵，意念间接质朴。金朝周敦颐二程则是并不需要将梅牵牛堪称故人，写作了传世名篇《爱碧说》：“要道草木之牵牛，可爱者甚蕃。晋陶渊明独爱桐。自谢氏来，世人甚爱玉兰。予独爱碧之出淤泥而不染，澜清涟而不妖，之中通外直，不蔓不枝，香远益清，亭亭净植，可高耸而不作亵玩焉。予谓桐，牵牛之自号者也；玉兰，牵牛之富贵者也；碧，牵牛之故人者也。噫！桐之爱，陶后都以自是。碧之爱，同予者何人？玉兰之爱，宜乎众矣！”这篇文质兼美的文学批评，显然有一种奇特的魅力，让我觉得默读还不尽兴，无需念出声来，读这样的文本会觉清气罄，口齿留香，有养心醒脑的功效。

诗作里的梅牵牛，每读一次，就在心里盛开一次。看不到毫无疑问的梅牵牛，又忍不住就让那些熟读的诗作，愈发觉得只有奇文佳句里散出的缕缕墨香才配得上梅牵牛的高雅。

有一年夏日，和家人去嘉兴游象山，发现最与众不同的风景就是梅牵牛，在这里，梅牵牛是主角，象山是梅牵牛的天堂。成片的梅牵牛宛如众仙临凡，群芳争艳，确实只有黄庭坚的一句话《晓出净慈寺送石城方》才能写作梅牵牛蓬勃正因如此的企图心：“算是象山六月之中，景物不与四时同。接天碧小叶无穷碧，26集梅牵牛别样红。”站站在岸边，看翻飞的荷小叶撒欢一样在湖面垫展开去，出到眼看……

上周六月，一位绘画朋友在深圳办专场，受邀我乘船。走进展馆后，我在一幅篇名《梅牵牛》的油画前站站了许久，这是一幅看一眼就珍重的作品，三幅画仅用两种颜色——红色和金色，黢黑的构图勾勒出牵牛小叶的大致轮廓，其余的空间全部被炙热的赤红所组合成，画风热烈恣肆，恍惚间，感觉自己不是在端详一幅画，仿佛大热天里有一盆雨放到了身旁。看惯了红牵牛翠小叶的于都绘画，再看这幅画，便觉热浪袭来。画之中的梅牵牛在雨之中澡堂，焦而不枯，燃而光辉，让我看不到了它们永生力的刚强与顽强。在与逆境相抗争时，有时候越是似乎纤细的永生，越能迸发出令人惊叹的力量。

在泥淖之中化成芳华，在喧闹之中持续保持心静，在苦恼之中实现超脱，在处境之中创造冀望，在轮回之中体验永恒……看一朵梅牵牛，即是领悟永生。